超载与圆融

 
   

    八九年在无法名状的情境中,以《生命的律动》为主题的绘画脱吐而出。那奇异纷繁的形象符号,蜂涌而至,丰富的想象力似乎打开了我的心扉,当时我有点措手不及。卷式构图是其持续构造的内力膨胀的艺术自律的必然。长是自然的而不是选择的。我努力使每一个成熟的形式结构都能与自然中已知的结构相媲美,用近乎逻辑的、遵循生命形态繁衍的方法把不同的结构联在一起,完成渐变的衔接与流行。

    对生命状态的特殊敏感,使我饶有兴趣地观注各种生物的生存,甚至对地球以外的宇宙天体演变也十分关心。这些自然科学领域的东西好象演绎着社会科学和人类事物的发生、发展和灭亡。

    丰富的感性层面的体认使绘画更多地进入理性绘制过程。我不想干预对象的自然存在,让精神留居在被还原的生灵万物中,当自然在视觉领域里得到复归、净化和改造的同时,演绎着生命的神秘性和亘古不变的法则。

    长卷的伸延,不难看出,渐渐地几乎是不落痕迹地改变了绘画的自在状态,从对自然的尊重走向精神的输入。因主体精神的扩张与客体形象的矛盾越演越烈,我感到一种障碍和局限而不得不直演原欲,于是渐渐活跃在卷中的是“心象图”。她记录了我灵魂的指向和关心的问题。

    为了更易于直抵艺术“自律”之境,我努力发挥宣纸和水墨材料的特性,它的灵敏度最能印证我的主观想象和心理空间。其多变性和不变性,便于酿造和缓解复杂的矛盾。在无数的机会和可能性的引诱之下,让内在生命世界能够在这种即兴而有控制的活动中自然而然地展示出来,借助迷离、蓬勃的生态形象来开拓新的视觉世界,从中构建自己的绘画语言。

    用彻底自由的形式作主观的表现,使产生于主体的激情净化到形式的境界。那些层出不穷的形象符号,在持续的卷式构图中,有的相辅相成,有的对抗袭扰,有的渐渐消失,有的慢慢滋长,有的密而群聚,有的独来独往。这些虚幻、朦胧、剔透、蠕动、纷茂、怪异的生态形象深化出的心灵符号在黑白灰、点线面里活跃,它们糅和了紧张与宁静的平衡之后统一溶解于水墨之中而归于一个整体的墨象世界。一切在真诚的流淌。显而易见,这给我创作带来了更大的自由度和挥洒才情的机会,也印证着我的胆量和底蕴。长卷凭藉着自身的张力和我无止无息的灵感蔓延着。当时我有一个构想:“打破绘画在四条边里营构的千古法则,注重上下两条边作章法经营,强化左右的张力作蔓延、衔接、渐变的铺陈,无始无终,以我的生命衰竟和灵魂死亡为终止。”或最后将两头衔接,形成一个大的轮回。我在创造这无穷无尽的,有秩序的视觉世界时,组建了一种不为人的视力所及的事物的内在结构,从中感受到了不可见的事物在可见的事物底下的颤栗。

    在既有时空意识,又厚实严密的还带有一些幽默、冷峻的造型中表现出了逻辑与情感的契合,这是一个从行为发展到至臻至美的活的有机体。我一直抓住联想的重要性,把经历和纯属个人的生命经验及记忆引介到形式与笔墨的结构中去每一个段落的完成是形式过程的结果。从墨象的表面之下可以窥察其来自多方时空的起源。而且在不同的方向和秩序上,有些单幅的作品可以阐明、解释卷中的段落,把之也如此。在单幅的作品里获得形式的稳定性和表达的彻底性,而在长卷中增加了各形式结构的扩张性和连贯性。无论是卷的延续还是单幅作品的相对完善,起决定性因素还是秩序与形式的综合。

    充分运用和调动绘画语言中的基本要素点、线、面,完成从一个要素到另一个要素的转化过程,这是最使我入迷的。我极力发挥连贯的用笔在传达情绪上的作用。线条在自然生长,墨象在幻觉中呈现,通过墨的活力建立绘画情调的墨象情感,而笔则是这种情调的行动。把内心的幻象和外部世界(包括物象的、事理的)的体验结合起来,以揭示生命和事物发展的本质相似,内心的真实和幻象,不仅在主题上、墨象上以及出现的各种形态中展现出来,而且在创作的过程中,显得更自由、更浪漫、更神秘,因此观者不得不在卷中一步步地追溯。

    一度,我停下画笔,为抓住一维性抽象的线性本根,极度地强调这个艺术基础符号的质,为让书法力量更多的贯注画面,又大量的临摹篆书和汉隶。让每一根中锋线条活起来,而且活得很健康,活得有很强的繁衍能力,以至于在下意识的笔触中和手势的惯性里一样能获得饱和完满的线,我努力把黄宾虹同梵·高、夏加尔的综合比较之后所体认的“最高意义的线条”贯穿并融进我的墨象造形的语汇之中。

    不久,我从克利的作品和日记中找到了知音,清楚地看到了代替自然形象的终极形式的起源在灵性的深处,在对事物和感知的本质的把握中。可以这么说:在长卷中相似于宇宙的秩序行为也被再造了出来--成为生命的链环与轮回。她自身的秩序沟通和演化着宇宙自然的秩序,是人和宇宙的“道”的贯通,是“道”的“图经”。

  在时而高度兴奋的渲泄和时而冷静分析的审美状态中创作把意识带到绘画艺术的外沿,带到虚无的边缘。在具体的不真实走向更为宏大的真实的过程中,在永恒的秩序和不变的法则里营造着一个天地自然。其中形式将挣脱物象的锁链,遵循着音乐张力的法则。我通过笔下布置的一个个回荡着特定心理气氛的空间和神秘的豁口去谱写那生命存在永恒合理的乐章,它们之间的流行和比较联想构成了生命的进行曲,而怡情畅魂,昭示哲理。如石涛所说:“在混沌中放出了光明。”

    对克利的剖解,对思斯特自动主义和原欲的超越必然寻至内容(哲学底蕴)和形式(艺术语言)的建立。一种全新的墨象语汇在书法精神的支撑下漫延流动,顺理成章而生生不息。意趣与结构两者具备,理性的哲思和感性的灵气充溢其中,这种以形式的图像和艺术的方式介入对生厚的思考的活动必将能得到艺术和人性之间更为更为本质的联系。其日益增强的主体意识和内心冲动呼唤着更大的自由。一条无限变化和发展的通向自由感觉王国的路已经在我面前展开。

  从古老的传统笔墨中发现无限丰富的时空内涵,

    岁月流逝,人生的大河中开始浮起回忆的岛屿:儿时地画,文革墙画,七十年代初,开始在宣纸上皴点,临摹写生,在理解与不理解中执行。三九三伏,朝朝暮暮过了十个风风雨雨的年头。八十年代初,走出清风阁,游历中州,定居京城,赴日讲学,弹指间,又十年。这些往事有的痛苦而深刻,有的快乐而模糊,时光的连续常会中断,就让这套回顾性的小集中张张作品超越年代而相接,他们既是思想的片断,又是生活的日记,斑斑踪迹丰富而真实。

    “一个人越是生活,越是创造,越是有所爱,越是失掉他的所爱,他便越来越逃出了死神的掌握。我们每受一次打击,每造一件作品,我们都从自己身上脱出一点,躲到我们所创造的作品里去,躲到我们所爱的而离开了我的灵魂中去。”这是罗曼·罗兰说的,也是此时此刻我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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