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峰
1995年
杨彦书画集卷一
《五灯会元》中有一则禅宗公案。问:“如何是西来的意?”师曰:“久坐成劳。”大意是达摩面壁十年有些累了,便起来了。
作为当代有建树的书画家杨彦从不奢靡本身可遇而不可求的才华,冷静、明确的给理性设立了所应有的位置。始终谨慎的把握自己。在自然进程中,发乎创作潜乎思悟、日复一日地砥砺着自己艺术精神。现代人能在快节奏生活中沉静下来,耐心参悟书法之道,并得其三昧者微乎其微,同贡布里希感叹西方人的浮躁一样,他们对那种参悟的功夫缺乏耐心和了解。
人对线条的原初体验复杂而隐晦。杨彦涉足书法不妨说是长期浸染在中国毛笔、墨法、宣纸、汉字和特定地理文化背景等潜在因素暗示下,再自然不过的进行的行为,并逐渐觉悟。
为了尽可能真实的评析杨彦书法,我试图通过见到杨彦各个时期书画墨迹,来揭示其书法风格形成过程的基本脉络,进而诠释其书法形态所依附的本质。
来自绘画笔法的影响
对传统优秀作品的临摹是学习古人如何运用线条的形式来观察,表现事物的方法。谢赫说:“骨法用笔”。我见到杨彦最早是临宋李公麟《五马图》,这时已可以看到他对高古秀雅颇具文人气,均匀平稳线条的把握。杨彦曾多次不无遗憾的说,之前临过宋人《八十
七神仙卷》,可惜丢了。那流畅、磊落的线条确实圆活了手腕。对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临摹,则让他感受到线条的丰富性。表现力和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用线条勾勒时产生的单纯惬意的心境。以后又陆续临摹了元黄公望、倪云林;明唐寅、董其昌和清“四王”、“四僧”等不同风格的作品,这种全面而扎实的体会古人笔意的基础工程,强化了线条的表现力,预示着杨彦对线条认识的深化。
特别要提到的是五代贯休;宋代石恪、梁楷;明代徐渭;清代“八怪”其强列发抒个性、追求“本色”艺术精神对杨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深刻影响。重视生活感受,追求从客观世界到内在情感的转换,追求那种从客体的表现到主观激情爆发的艺术是杨彦内心深处逐渐形成并日臻完善的信念。上个世纪德国人施纳泽说:“艺术也属于人类必然的表现,的确我们可以说,人类的精神在艺术中比在宗教中更完全更富有特征的表现了自己。”
杨彦并不满足,他又以最大的热情,开始了对黄宾虹书画的学习,反复在实践中体会“平、留、圆、重、变”的奥义。
石涛说:“借古以开今”在杨彦那里,模仿和借鉴是为摆脱个人局限性,他努力寻求一种更为纯粹开放的境界。当然更为深刻影响了杨彦的还是《苦瓜和尚语录》中的“一画”论,“借笔墨写天地万物而陶咏乎我”。
来自书法的影响
大概是因为被尊之为书圣的缘故、王羲之的《兰亭序》和《圣教序》的高古韵质成了杨彦书法的启蒙。但作为入门的楷法,杨彦写得更多的却是宽博端庄,雄深秀颖的颜真卿《麻姑仙坛记碑》、《勤礼碑》等,兼习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所谓“颜筋柳骨”。之后拜见当代草圣林散之,将其残手三指握笔法和同在南京著名书家萧娴低抓笔作比较来体悟执笔方法对形成书法风格特征的作用。再后拜当代山水画家李可染为师,敬畏其苦学精神,在体悟其“酱当体”精神实质的同时研习汉代的《张迁碑》,《石门颂》以及东晋《好大王碑》、元代的《泰山金刚经》等,在“重”字下功夫,从中体会沉雄朴茂、疏朗野逸、古雅简静、雍容大度、风格各异的书法气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杨彦曾抄
歌德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历时八载,其喜怒、窘困、愉快、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衷,予于书中发之。这无疑是他艺术精神不断淀变和进步的真实写照。杨彦认为书画是在写自传,因为他们不可回避的反映了自身各时期对生活的理解,对人性的冥悟以及异乎寻常的情感的多个侧面。
一度对金农以金石碑版入书的偏爱,也滋养了杨彦书法。其用笔方扁,号曰“漆书”,据金农自己说是“截毫端作擘窠大字”。其书风多少让我联想起平板、严肃、极富装饰效果的西方“哥特体”书法。这可能是因为被截成平头笔,在处理笔画粗细变化时象西方书法一样,主要靠高速笔的角度和方向来实现,而中国书法更多依靠对尖头毛笔的提压来完成。正是用笔不同,其笔质的平扁、单薄、夸张显而易见。后来杨彦转向对弘一法师“禅书”关注,其题画也多追求点划清和恬淡,结体简净超逸,章法疏朗旷远,内心多修持,强调圆融空灵之境。
杨彦赴日讲学期间,为进一步拓宽自己的艺术视野。研究日本书法,并从禅僧良宽俊逸的书法风韵中找到自己的知音,这时期的书法多表现出良宽的种种感应和默契。
回国后杨彦将八大、弘一、良宽等简约一路书法与米芾、王铎、傅山等繁复茂密一路书法作了具体比较,清醒认识到前者多做减法,后者多作加法。并寻求在矛盾中了悟。这时杨彦加紧对商周金石铭文的再学习,重新体味篆籀从容的意韵,有选择的临摹奇崛古朴的《散氏盘》、沉雄绵亘的《毛公鼎》、肃穆雍容的《客鼎》等,既而研习在隶楷交变之间,意状奇古,生涩方整的魏碑,其中有《王宾造像》、《张猛龙》等,到这里我们可以清楚看到杨彦在大量作品中呈现出如此复杂的师承痕迹以及从中透射出锲而不舍的求道精神。
在经过了那么漫长的艰难旅程后,杨彦书风逐渐确立,并明显成熟起来。特别是在新近一些“信手自书,动有恣态”的抄经、题画、尺牍中可以领略到一种坚定和豪迈、深沉和空灵。
如今杨彦的书法又赋予绘画一种新的“质”,使作品内涵更加深遂、博大。
“以思无思之妙、反思灵焰之无穷。”沩山灵佑禅师如是说。不执着书法才是书法的真正方便之门。书法是现成的,是无所不在的事事法,是眼前窗外正浓的春色。对书法的觉悟往往取决于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和热爱生命的程度,这就是“平常心”。故东汉蔡邕言:“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有此境界发笔处,便提得起、压得下,而不自偃。的确,杨彦进入了这个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