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夜雨

 
 

    画是心和手的艺术,她出自于情,作用于功,[静]则使其过程畅达圆通,留下美的心迹,壶上铭书刻画亦是如此。

    我注重现代文化与古典文化的比较,也对精英文化与通俗文化进行审度,对传统的继承与批判和精神矛盾的关注,常常使我玄思冥悟,时出奇构妙想,往往会带来想为而未为的痛苦,在丁山我常有这样的感受。

    大约二十年前,我写生来到宜兴善卷洞,在洞口店里看上一把紫砂壶上面刻有书法,我很喜欢就买下用至今日,从那时算是与紫砂结了缘。五年前第一次下榻紫砂村,深入 制陶工作坊考察,三年前又进紫砂厂拜访诸多名家,综论陶艺,了解工艺流程和阳羡茶事,两年前应南京王朝陶艺之邀于丁山铭壶,多少个不眠之夜,可谓[品茗壶之际,通古今之变],时至去年今年又应邀与制壶名家们合作,丁山这个人杰地灵的宝地让我留连,这里有我的前辈和朋友,也有我的作品和故事。

    顾景舟先生强调:[茶壶自身是美的载体]。对茶壶本是雕塑作品,它可以形神兼备、完满自足、一真绝相!有文人书画家不屑与壶艺家们合作,也有壶艺家们不屑与书画家合作其实这都是荒谬的,他们精诚合作只会提高和丰富壶的艺术品味和精神内涵.书画和壶艺其工不同,用不同,其本一样、道一样,大家还是多思考些艺术的本质问题为好。

    中国画的内在生命力是[书法精神],有了这种精神,中国画之树永远长青,笔墨可以载道,黄滨虹深得其理,现在懂的人就不多了。在当今大量的铭壶书画中很难看到好书、好画、好刀,一个工艺精良的壶上被[无情]地刻上一些东西,如同一羊羔任人宰割,一旁观之有拿心之痛。那种与不变应万变的画面,曾破坏了多少素洁的壶身。 陶人塑一素壶,请我雕之。只可锦上添花,不可画蛇添足,置案数日不敢下刀,一清晨,竹影浸室,望窗外芭蕉摇曳,突然灵感随清风而至,作[对弈图],书[道无双]。先以毛笔丰富线性与画意,随之凑刀,让笔意、刀意在默契中生辉,为画意相得益彰。   

    我不同意在壶上由别人去刻,更不放心画在纸上由别人临摹在壶上再刻,二人对艺术修养,理解不同,加上被动依样的去刻,容易板滞,难免损形伤神,失去气韵。我主张书、画、刻一个人完成,境在行云流水之中必然生机盎然。

    我曾请教过顾景舟先生如何刻画刘海粟[凤慧]二字,顾老说:[我那是雕]。一字道破天机。我理解无非是刀性服从笔意,以尽量含蓄的刀法力求再现刘海粟中锋圆润苍劲的书法韵质,顾老是人刀俱表,刻海老[凤慧]壶时,在一种相对映的人生状态上实现了艺术境界的完美结合。如果说刻瘦金体最易发挥刀的魅力,那么刻刘海粟体可否说是对刀的魅力的扼杀。大凡刻用笔圆润的书画,用刀时就难于尽情尽兴,因为每一个动作都意味着要克服方与圆的矛盾,解决阳刚和阴柔,涵容与刻露的协调,书法韵味的实现往往是以牺牲或削弱刀味作为代价的,陈曼生的[三角底],可以说是笔、刀结合的典范(各占百分五十),可谓珠联壁合,相辅相成。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前题,书画水平要高,失去了这个前题,刻的越熟练就越坏。关于刻圆润书画的问题我也请教过徐秀棠先生,徐先生似乎也有同样的烦恼,什么双刀平底、双刀麻底、沙底、字越大越不太好弄,很容易俗气,匠气。我今年把几把壶上作了一些新尝试,如[宽柔和惠]、[双清]、[温雅]、[太和元气]还有梅花的粗干,这都是较宽的圆润线条,我力求在双刀的基础上加强底子的变化,刻出书画时,笔路的转承和叠压的关系,使之既合情合理、气韵生动,又克服过去沙底、平底、排线底所带来索然寡味, 变匠气为情趣。许多人看了认为很有意思,前人没有这样刻过 。

    我在一把壶上刻一[空]字,落款[杨彦自用],并为体现一种禅意,把[空]字上半部分完全刻空了(穿了),下部留了一点以透出某种情趣和哲理。这一行为在丁山引起许多人议论,有些人认为是我无意刻坏了,没有用了,说这是一种观念和行为艺术,是前无古人的,它具有革命性,是艺术家深沈是思想和生命的投入。在薄薄的壶身上铭文刻字,刻了 近千个才刻[通],这不能不说是划时代的事件。怎么评价这一个创举都是不过分的。此时我欲进入了另一个把需要刻穿的壶的构想之中了……。

    纸上绘画毕竟是二维的,壶上刻书画,一下刀便是三维,因为在二维的画面中,我企图将刻出的线性具备三维空间的效果。比如石块、地面、远山呈现出浮雕感,又不失其刀味和画面的写意性。这样既浑朴、大气、又耐人寻味,至于完全在壶上搞浮雕另当别论。

    易经有[直、方、大、不习而无不利]。具备这种状态才能到达一种至高境界,没有慧根、缺乏悟性、不通事理、要做到直、方、大谈何容易。

    壶上铭书画大忌火气、小气、俗气、流气,要在书卷气、金石气中追求[古意],需刀法含蓄、丰富、准确,结合壶体造型、泥质、泥色使之通体和谐,将神韵、气势、趣味融入一派祥和的景象之中。

    又是一个雨夜,我回忆起给顾老在信中的一段话……我们将如何进一步推进国粹艺术,弘扬东方精神,将以什么姿态面对西方,这里有一个热情而豪迈的呼唤-[来吃茶]这是东方向西方的邀请,我多么想以此来命名一把代表世纪末最高水平的紫砂壶,作为一个里程碑记下我们时代的自信…,当时我确实有些激动,后来我一把石瓢壶底刻了[来吃茶],还铭记下当时的心境,两年过去了,我对紫砂壶发展的信心更加强,因为我知道从元代[且吃茶]到今天[来吃茶]中间的深沈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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