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不做寻常咏

——杨彦绘事浅识

子 兰

 

 
 

 

鹧鸪天

白髯春衫着意狂,

高怀青眼对玄黄。

禅心常效松梅老,

漠漠寒天独自香。

 

墨数点,酒一觞。

殷勤谁省晓窗凉。

深情不做寻常咏,

偕影山河醉墨乡。

 

 在当今画坛,杨彦的“狂”是人所共知的。“狂”的原因之一是其长髯飘逸,素袖悠然,颇具风神超迈的艺术家风采,兼其性情豪骏、意气湍飞,此种狂逸坦荡的个性特征与大家熟悉的谦谦之态相比而言的确可以称之为“狂”;原因之二是其于艺术创作中的高才与高产,其画作无论题材之广泛、内容之丰富、手法之多样,还是功力之深厚、笔墨之精微、画境之博大、神气之狂纵,皆足以引人瞠目,故有方家学士呼之 “画狂”。

“画狂”杨彦作为画家的过人之处在于其心胸眼界之阔与艺术语言之博,他多年来痴笃于艺事,在确立自我艺术风貌的过程中,既有徜徉砚田、任性放笔之快,亦有上下求索、冥想苦思之劳,个中苦乐,唯自知耳。他对佛理颇感兴趣,其秉性中的坦荡真纯与禅宗直指心性的妙理极为接近,他的艺术语言也与此契合,除了数量不菲的山水、花鸟、人物作品与大量的专题系列创作,其巍然大气的泼墨、泼彩作品更是在当代画界引起了轰动。关于其泼墨泼彩,另文述之,此文仅就其艺术状态与风貌作以简单巡礼。

古来绘者,其身份来历各不相同,胸襟笔墨亦各有别。有身居高官,以绘事寄情者,赵子昂、董其昌之属是也,其笔雍容而冲和;有身为文人,以丹青养性者,文徴明、唐伯虎之属是也,其笔萧散而倜傥;有身处吏行,以绘事释怀者,郑板桥、吴昌硕之属是也,其笔犀锐而悲慨;有隐遁世外,以笔墨自娱者,吴镇、王蒙之属是也,其笔清淡而多逸;亦有生计所迫、追名逐利者,如明清以降,追仿名家以获利者,此更不待言也。杨彦出生于高峻广袤的高原青海,长于温柔繁华的都市南京,个人气质中既有北地的雄奇大气,亦有南国的温婉旖旎。身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京博物院研究员、中国宗教协会会员、九三学社成员、北大资源美术学院教授、中国民族画院副院长、世界华人美术家协会山水画委员会主席的他,在创作上一方面他直承中国传统的艺术心法,于古人笔墨间颇多感悟;另一方面,以当代人的敏锐眼光和信息容量,达情状物,抒怀写心,创造出了绚烂多姿的艺术世界。

杨彦于绘事用功甚勤,从其幼年自长辈处得睹古人遗迹,稍长得见《芥子园画传》,从此入迷,踏上丹青之路,终身无悔。数十年来,他从多个方面铸炼自己的艺术,并令其日渐成熟。他于中国传统绘事有着极为深入的了解和领悟,从《芥子园画传》的初步临摹到深研各家笔墨,他未曾稍停过对于传统的揣摩和感悟,由是其艺术无论题材内容如何地光怪陆离,表现语言和艺术内蕴却始终围绕着中国画的核心而不曾偏离,而这也正是杨彦艺术生机勃发、青春不老的重要原因。

杨彦兴趣宽博,于姊妹艺术广有涉猎。其书法、摄影、陶瓷艺术皆有可赏。其书法不仅作为绘画的辅助与内力,亦以独立的艺术面貌出现,于篆隶间化出,书风质朴古拙,其喜做榜书,斋名堂匾,诤语妙言,常以大笔挥来,或疏朗厚重,或恣肆纵放,真情尽彰而豪兴毕显;其摄影作品以一个画家的眼光去摄取自然和生活中的瞬间,或为作者旅游多国的真实见闻,或为伟丽幽微的自然景象,或为精彩的瞬间动态,很多作品于常人惯见的生活场景中挖掘解析得来,却因作者的匠心与眼光而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深刻意味,独特拍摄角度的运用也使其更具视觉美感;陶瓷艺术作为杨彦的爱好以由来已久,他于书画之余悉心于此,多有所得,近年来每每挥笔写绘于器,多有佳品,白瓮素瓶经其手绘,则器品遽升、遍体生色,令人赏玩不尽。

董其昌云,画之六法,唯气韵不可学,此为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鄄鄂。杨彦天姿聪敏,才情不凡,加之读书甚广,阅历不菲,其艺术底蕴自然不俗。杨彦喜读书,于文学、艺术、哲学等皆有涉猎,无论是屈原、李贺、徐渭、石涛、曹雪芹、还是贝多芬、梵·高、卡夫卡、尼采、毕加索、小泽征尔,都影响到他对得失的判断和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参悟,而这些又渗透在其艺术当中,使其充满哲理,厚重不飘。他作为一位中国画家,不囿于传统的艺术语言与文化情境,而是放眼世界,了解、研究古今中外不同的艺术理念,并于广采博取间不断塑造自我,使自己的语言体系在不断学习与研究中日趋完善。

杨彦喜游历,除了广游中华大地之塞北江南,他的足迹遍踏40余国,饱览了世界各地的胜景。中华河山对他的启悟,已然匪浅;异域江山及别样风情入眼过胸,愈加激荡其壮阔敏颖的艺术感悟,此类佳作不可胜计。非洲热带高原的雄奇广袤给他的震撼,使他感受到来自太阳的原始力量;日本岛国的所见,复使他惊讶于来自人为的理想秩序;大海的平静与喧嚣,又使他感受到来自水域深处的神秘魅力……这些视觉摄入与心灵感悟屡次相撞,使其一再沉醉在关于生命与艺术的冥思当中不可自拔。

杨彦的胆识体现在他对于不同画种的态度。他作为地道的中国画家,他对于西方的绘画体系不仅不排斥,反而抱着严肃的态度去接触、研究它们,并从东西方绘画的殊异之处悟到艺术与地域文化的密切关系。他欣赏西方现代绘画中不加矫饰的表达方式,这与他本人爽直真纯的个性甚为相合。他毫不避讳自己对西方现代艺术中某些观点的认同和赞许,这种率真坦诚的个性让他显得极为可爱。在不同艺术元素的推动下,他创作了很多专题系列,其中比较另类的《海底世界》系列,以汪洋奇诡的笔墨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神秘陌生的海底世界;《远山的呼唤》则以恣肆的泼彩为手法,抒写了心中圣境;佛之缘、朱砂红画等系列,则是画家禅思妙悟的一种形象化演绎。

我们可以感知,杨彦对于水墨之法的多种尝试,甚至如将其命名为“抽象水墨”的勇气,既是来自于对西方观念艺术的某种认同,亦是来自于对中国传统艺术的信心。我们从中看到艺术创作过程中这种敢于创新、勇于创新、乐于创新之精神力量的巨大和可贵,便可推知艺术的进步,正是在一代一代如杨彦般富有开拓精神的画家推动下来实现的,况其“抽象水墨”系列极尽思维之渺远与语言之无穷,抒写了画家胸中的多重意象,从另一角度展示了中国绘画之笔墨的无上表现力及其持续发展的极大空间。

当然在杨彦的艺术中最为珍贵的,还是他承接了中国绘画传统、糅合了当代艺术精神及其自身的艺术个性,并且经过了百转千回的多向探索,经过无数次深沉反思和多年里沥炼之后所创造的艺术心得。那就是:以中国绘画之笔墨和中国文化之内力,来表现自然之景与胸中之境,这其间,不可忽视的是其广袤开阔的眼光、包藏天地的心胸、别具匠心的手法、精到纯熟的技艺,另外,还有不可小视的领悟能力与文化底蕴。此后其多种题材和手法的创作,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还是小品、大制,抑或散记、专题,泼墨泼彩之作,都没有背离他悟出的此种心法。当然杨彦作为一位中年艺术家,其面前的艺术道路还很悠长,但他于艺道中悟出的此般无上心法,足令其具有非同俗流的艺术品鉴力和高屋建瓴的艺术眼光,使其艺术于多元文化频繁交流碰撞的今天,具有了不容置辩的坚实根基和无可动摇的艺术品性。

杨彦于传统艺术中的浅绛、青绿、水墨等绘画方式无有不通,点线、皴擦、晕染诸般手段无不精熟,显而易见,中国画作为杨彦绘画的母体,在其艺术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他自幼学习传统绘画,对于传统的中国画语言体系极有心得,于中国画的心法妙理深有体悟,其扎实的笔墨功夫依然从古人处得来。也正因为有了厚重的传统功力,他的艺术才会如此丰富而耐得深研。我们从其摹古作品如《临石涛戴敏避暑诗意》之雄劲倜傥、《仿八大山人笔》之悲慨疏朗、《仿渐江笔》之清淡沉着可以见出,他对于古画的解读自有我法,一方面悉心体味画者用笔,于原作之笔法气息均未稍离,另一方面却以我心观其画、取其气,将古人的笔墨精髓不露痕迹地融入自己的艺术之中。正因为杨彦的绘画与传统有着如此深厚的关系,他的画才隽永沉厚、耐得推敲。有了如此坚实庞大的语言背景,有着如此恒定的艺术母体和自觉的笔墨意识,他的艺术之根扎实而稳固,所以毋须担忧它会被其它的艺术体系所解构或同化。他的艺术语言从不囿于具体的点线勾皴和某家某派的笔法墨意,而是笔随意走,墨逐情喷。不论他如何撷取外来的艺术形式,无论其表现语言怎样变化,因为其绘画则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始终在中国画的语言体系之内消解、接纳其它的绘画元素,所以他的绘画始终承接着中国艺术之脉,并且在这种逐渐融合、消解与接纳的过程当中,以海纳百川之势逐步成熟壮大,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艺术体系。

他的艺术视野没有着意于身边的一事一物,也没有囿于山水、花鸟等具体的绘画分科,而是放眼尘寰,胸怀宇宙,上凌无地,下穷碧落,凡是世间存在之事物,俱能入其艺术法眼。从三山五岳、江河山川的形态状貌,花开云舒、秋去春回的物序交替,到宠辱叵测、古往今来的人生感慨,杨彦之笔无所不至,无所不述。其山水、花鸟、人物俱佳,花鸟则笔致风流、奇逸潇洒,人物则清雅隽秀、古意阑珊,山水则磅礴大气、壮势雍容。其笔忽而坠石奔云、海雨天风,忽而雅意萧萧、散淡如诗,忽而飘忽诡谲、神秘莫测,他的笔下所构建的,是一个无比丰富而壮阔的艺术世界,我们从中体味到个体生命的渺小与博大、人类智慧的有限与无穷、浩浩宇宙的混茫与清明,从而引发我们关于生命状态的深沉思索。

杨彦善为江山写照,却不是对景照搬式的所谓“写生”,他作画从不拘于具体的某种方式,亦不刻意讲求何谓写生、临摹、创作,他笔不辍手,研不渴墨,或解读古人经典,或写照江山风物,或直抒胸中之臆,经常处于思维的活性状态。他作画不拘快慢,有时精雕细琢,有时大刀阔斧,细处极为精微,小到草叶的形态、花朵的呼吸、山石的纹理、树形的变化,大到山脉的走向、江河的经络、天地的气息、宇宙的秩序,均不拘泥于物象的视觉特征,而是寻求其间所蕴涵的精神内蕴。因此其作漫溢着强烈的生命感觉和宇宙意识,令观者于其间体悟到自然物象在画家内心的升华。

杨彦山水品类繁多,数量不菲,小随笔、斗方、条幅等不计其数,仅纵横数丈、堪称煌煌巨制的山水长卷便有数十件。因以长卷创作最为不易,也最见功力,在此即以长卷为例来看看其山水创作的功夫底蕴。

凡是有创作经验者对于长卷这一绘画形式大概都不陌生,也都很清楚这种古老的绘画形式对画家毋庸置疑的挑战性,它对于画家在胸中丘壑、笔墨技术等多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一个胸无丘壑的画家绝不可能胜任山水长卷的创作。从二十多年前的《大宁河揽胜图》,杨彦便显示出了其不凡的写实功力,该图高约一尺,长则七丈有余,这幅气势恢宏的青绿山水长卷以线条的勾斫为主要造型手段,色彩的点染辅之,通篇布局大开大合,结构宏伟,其间繁笔重墨,山重水复,烟云变幻,层岩耸峙,大河奔腾;岩上木叶繁茂,山间飞瀑流泉,近野村舍俨然,坡上梯田青碧,远岫云雾缭绕,于大自然宏伟瑰丽间透出人居的亲切气息。如果说这件佳作使杨彦的绘画实力与不凡才情初震画坛,此后的创作便令人们对这位才气横溢的画家一再试目。

杨彦的山水长卷创作颇丰,其数量之多、质量之高令人咂舌。他的长卷或名托某处记游、或意寄某某诗意,或放情巡礼、或怀古缆胜,皆信笔写来,极尽可赏。其景也,有阡陌交通、房舍俨然,颇具田园风情者;有奇峰秀水、清静少尘,似为神仙之境者。《太湖岸边度春秋》、《东山春晓图》、《山川乡国图》皆透露出画家对理想生活境界的向往和关注此生的人文情怀;《山水四季图》、《梦断江南图卷》等作则通过笔墨的挥洒,以连绵的墨韵和略显神秘的画境表现了自然心音的律动;《烟岚泼翠图》、《苍龙半挂秦川雨》等却以巨笔挥写自然烟云雨意,营造出了一派神秘清逸的超绝之境……其味也,或笔清墨雅,尽显文人意兴;或笔正意端,透出入世情怀;或笔逸语淡,透出禅思妙悟。当我们始展其卷,即为其人包罗万象之心胸并其画浩荡博阔之佳境所吸引,此间诸般胜状,皆令观者一赏再赏,颇多回味。

黄山之景在画家的笔下并不陌生,历代画家不乏专画黄山者,对于黄山诸景亦有多种演绎。杨彦以长卷画黄山,非以一鳞半爪之景为其写照,而是将其千岩万壑俱纳笔下,使黄山不同情境之下的不同美态尽皆呈现出来:《黄山胜境图》之晴岚暖岫,《黄山云起图》之翠霭层云;《黄海暮韵图》之斜晖烂漫,《漫将一砚梨花雨,泼湿黄山几段云》之雨意空蒙;《黄山花魂图》之幽妍奇瑰,《黄山秋韵图》之沉郁丰盈,皆生动可赏,各具妙处,画家便于妙手拈来之际,挥洒出自然天成、气象万千的佳篇,并以其瑰丽的画境和博大的气势开拓了黄山之景崭新的审美领域。

杨彦长卷数量之多、品质之高令人赞叹,其名不可胜计,其景不可胜赏,其美亦不可胜胜。我们以窥斑见豹之眼,由此即可见出其艺术创作之勤、艺术品位之高与艺术胸襟之博大。观其画,如驭风巡天,俯瞰万里,洋洋洒洒,锦绣山河俱收眼底,一望之间,千山朝供,万壑争迎,松风白云浮游于耳间身畔,令观者若仙若噤,快意若何!我们从其笔酣墨畅,元气淋漓的作品中,不由分说地感受到了画家对于自我与人类生命充沛的自信、及吾人立于天地之间,揽五湖而凌九陆、极目昂首、傲视万物的无上信心。我们不得不认为:杨彦的艺术,既是对自然河山的写照,更是对自我生命的讴歌与巡礼。

 

己丑春月  子兰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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