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书画集卷五

 
 

前言部分:

 

杨彦的画,论者总结为 中国山水画之最高境界在乎崇高 幽远。高山仰止,大泽迷远。对吾而言恰如走在朝圣途中,精神旨归于此。斯世以求,命宿在是。

 

展纸入境,虽南韵北气在胸,古法今律在手,然造化与心灵之间,东西方绘画语境之间总让吾猿心忽化,迁想妙得,真所谓貌变南山雾,鹏搏北海云是也。浑沌中放出光明几何?见仁见智。

 

平日常聚友弟,讨论画学艺理,或有夸吾画曰:涉猎广博,意趣弥微,气象浑涵;且侃山之言亦能直逼事理,深省人心,故有四处传演者,有会心笔记者。今特汇尺幅小品于卷五之中,另摘录部分《有一说一》之文和侃山笔录一并发之,以嗜同道之友,会心处在此。

——乙酉年春夏之交杨彦于 北京九峰山庄度一精舍

画家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打动人这固然不错,但我越发觉得画家自己常能被事物打动更重要,世道如今,人近半百,还能常常被感动,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甚至是非常可贵的。对真善美麻木,迟钝的人很可怜、很可悲。我看到太多的人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感动和激情,其实这意味着艺术生命已经死亡。感动、激动、冲动,这是艺术家起码的品质,应保持到艺术生命的最后时刻。

 

有记者问:人生道路中对你产生重大影响,最难忘记的事是什么?我回忆到:某年,某个夏天的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回家,记得路是有点下坡,在作"滑行",突然我感到十分喜悦,我第一次真正从内心里感到我生来就是画画的,而且一定能成功,这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在我人生的道路中产生了重大影响。那天,可以说是我人生道路两大阶段的分野点,前一阶段二十四年过去,支撑我的是天份,后一阶段不管几个二十四年支撑我的将是自信。

 

天份,以生俱来,自信什么时候属于你,对于一个艺术家是最重要的。

 

天份,可能产生自信,自信还需修养的支撑,自信使天份和修养结合并发挥出来,产生价值。艺术活动的劳动、创造,美就在这其中。

 

泼墨(彩)大写意体现天份、体现本能,泼墨(彩)大写意体现自信、体现修养。记得法国画家高更曾说过:"人类艺术制作皆为个人之表示,美有两种:一是从本能来,一是从修养来,从两种结合乃有极伟大极复杂之收获"。我太有体会了。

 

黄宾虹教我空灵松透,

张大千教我雍容祥和,

李可染教我气象浑穆,

傅抱石教我激情四射。

 

现在出去看的多、体悟的多,一边看山一边想画,想画也就是回想视觉经验。这画包括西洋的、中国古代的、现代的,反正是我曾经过目的,面对丘壑去作一些联想,作一个比较。然后也对照一下此前我自己的画,看看有没有可能再有新的发现,原来不曾表现的,现在能不能表现;原来没有表现好的,能不能表现得更好。

——答记者问

笔墨如人体的细胞、基因,它的组合排列,直接影响生命的状态和传承,只有良好的笔墨才有生命细胞的不断分裂、敷衍,这是生命鲜活、蓬勃和壮大的前提,我多年来一直小心的呵护着它、培养着它,我知道丢弃它,其结果无异于将生命推向死亡。

中国山水资源非常丰富,一个山水画家生活在中国,是有幸的。我们不费太大的力气就能看到山河地貌的变化。无论是在轮船上看到平远的东西,还是在飞机上看到高远大俯视的东西,尽管视觉张力各有不同,我们都会被震撼、有感受、有体悟。加之前人留下的遗产资源,像范宽的,还有宋代好多场景恢弘的大山大水,包括《千里江山图》...... 这些人所缔造的山川,也始终在震撼着我,呼唤着我。

                                                            ——答记者问

题徐湖平先生水墨册页:

 

我画画天性使然。二十岁不到有了向往和渴望,随着胸襟的不断拓展,我如饥似渴地充填自己。众人前,我越发觉得自己是天才、通人,必得正果。孤灯下,扪心自问,治学道路哪有尽头!

 

 如果说大写意是中国画的上乘之法,那么泼法是大写意中的终极表现。其性质、过程演绎了人对自然的感悟、认知、利用、改造和再创造的过程。正所谓相与天地同造化。塞尚说得好:模仿宇宙的最高方式,不在描绘细节,而是象征式地重新创造那结构。泼法的自由度和笔墨宣纸的特性都许诺了创造力的发挥,也正是在这空灵、宽松自在的境界中,主体情志才能得以纵横驰骋、情意宣泄,顺天地造化之理,成绘画构成之章,流衍出应有的秩序和结构。正如石涛所言:混沌中放出光明

 

笔墨自身是有生命的,它会附在创作者的灵魂和肉体上,它是需要通过与工具媒介的对话磨合这一漫长的过程,最后达到人笔俱老而互相照应。

 

心有多亮,天有多亮

墨有多浓,情有多浓

——乙酉年吉夏于南京博物院

这么多年下来,自己搞过一些商业性的展览,也搞过一些自慰式的展览,所谓自慰就是安慰安慰自己。这么多年苦下来,把作品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究竟如何?寻找一个评说。另外,有些画挂在大厅里看与在自己的案桌上看是不一样的。

 

上个世纪两位巨匠一个在用笔和内结构上,一个在用墨和章法上,为古典国画形式向现代国画形式的转型开拓了新的气象,前者黄宾虹,后者张大千,我推崇他们,这将成就我必有未来。

 

朋友说我的身体严重透支,劝我悠着点儿。除非病到床中,这悠着点儿真让我很难拿捏。

 

有时寥寥几笔,也要通情达理,通主观感受之情,达客体造化之理。

 

远离大自然,我的生活就如同挣扎,是大自然给了我真正的开启,作为一个山水画家,太多的名山胜水曾让我激动,太多的珍草佳卉曾让我移情--记得在广东美院作客,让我难忘的是在浓郁的树荫里,院墙上长着那充满生机的苔藓,我一次次走进它……同样在巴黎卢浮宫,让我兴奋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一群鸦雀掠过头顶。拉斯维加斯的夜景虽然闻名世界,但我更愿意轻手轻脚地走近秋虫呜叫的角落(捉蟋蟀)。十年前东渡扶桑,回忆起来,脑海里闪现的镜头,无非是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月夜踏雪、清溪赏樱,朝数晨星、暮听海涛。就是近几年三度访台办展、讲学,真正摄招我魂梦的是阿里山、哑口群峰、太鲁阁、合欢山、玉山、佳乐水、六龟、月世界。无论是森林步道,云裹山头,还是夕照渔港,危岩流泉,都有我的抒情和畅怀,即便是身在画室常常牵动我的依然是窗外的绿色,院里的新竹、爬墙虎的蔓延,也能印证我对自然的衷情和对生活的感悟。

 

我在塞尚的风景画中看到的是色彩的科学运用,构图的精确、技巧的纯熟驾驭,至于精神的东西和对大自然的深刻领悟、人和自然的关系,生命的体验在画中并没有更深意义上地表达,而凡高在这点上比塞尚更明确、更直接、更有力度。我在凡高的色彩和笔触中体会到生命进入大自然、进入艺术的意义。

 

中国画使用宣纸和水墨的材料有极大的偶然性,对这个偶然性的把握还是要靠修养的。修养高的可能把瞬间微妙的东西留住,所以叫鬼帮忙神来之笔。你要修养不高,就发现不了这个美,还会把它涂掉,以为不好。罗丹巴尔扎克的手,多余,跟整体脱节,这一块是好看,但跟整体不相干,可又舍不得丢掉,这个就看作者的整体修养了,该救活的必须救活,该丢掉的还应丢掉。

——答记者问

迷恋大师的时期已经过去,分析、批判、总结、超越成了不知不觉的事。

 

笔墨来源于生命,生命来源于浑沌,浑沌初开是美的诞生,如果美是婴儿,让我们对他抱以最大的希望吧!

 

水性颜料的蔓延难以预测,矿物质颜料在其中过早的迹化,墨、彩的浓淡与胶的稀稠成正比,纸的网状纤维留下的空间等待着墨与彩的填充,水的介入不一定通过笔,这样一个泼墨泼彩的交响开始了……

 

如果一幅画象一个人一样,那么他的相貌要参看张大千的,健康指数要参看黄宾虹的,最终要表里一致,如出水芙蓉天然雕饰。

 

泼墨、泼彩之法是大自在法,是受用无穷之法。

 

一日晨起,以泼墨法作《春晨图》,随笔墨之韵,越画越浓,大有夏荫蝉鸣之感,然挥洒间总觉意犹未尽,最后收笔,却成一幅《雨夜图》,有声有色,古人早就有画虎不成方为犬之说。

 

太阳每天升起,大泽每天生云,山川时荡我胸。

 

野生甲鱼和家养甲鱼,谁生命力强?!野生甲鱼没饲料吃,却很自在,能善始善终,颐养天年。我庆幸!我属于野生甲鱼。

 

余常在夜间遣兴写字,动辄宣纸半刀,不知有几幅成章,困而就寝,梦中依然作擘窠大楷,晨醒却恋热被窝于被中画腹。后得知虞世南也用此法,只是古人因挑灯写字多有不便,而早睡早起,然世南先生精力旺盛,早睡不能眠,只好画腹习书,而我惭愧只是怕冷懒得起床而得此法。

 

中国画这门高妙的艺术,一要原材料好(包括作者本人),二要老火慢炖。这既是天赋不足者的不幸,也是急功近利者的悲哀。

 

我与马克思·魏勒有神交,他的画总让我驻足,不愿离去,走进他的绘画世界有助于解读我的大写意泼彩画,明白我的大 写意泼彩画也有助走进他的绘画世界。

 

古人长卷皆不轻作,必经年累月而后告成,苦心在斯,适意亦在斯也,昔大痴画富春长卷经营七年而成,想其吮笔挥毫时神与心会,心与气合,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绝无求工求奇之意,而工处奇处于斐澶笔墨之外,几百年来神采焕然。(此乃清人王麓台题大痴长卷句)余读之、录之品味其间,觉神与心会,心与气合,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句极妙,可谓道出绘事之真觉、真决也。余自儿时拈弄笔墨至今有四十载多,尊古训读万卷书难能,行万里路易。多年来余足迹大江南北三山五岳,并东渡扶桑远涉欧美,所到之处总是放情丘壑,即兴烟霞,纵意云水,故自许有大地情结。遥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余始作长卷《牛首山早春图》,至今所绘长卷不下两百卷,其内容宽泛,手法多变,有横有竖,最长者百米有过,短者数步不等,泼、写、皴、点、水墨重彩、浅绛无所不能,每每兴致所至,对素卷挥毫,山山水水、花卉鱼虫、蔬 果清贡、翎毛走兽、人物佛像、另有海底世界、太空虚境无不上我粉本,只在会心处是也。可谓腕底生意,万物随笔墨流衍,生生不息实为适哉快哉。今读王麓台画语: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余又有曰:快乎不得不快,慢乎不得不慢,快慢自有情理在。昔日余作长卷快者三日可得八尺小卷,慢者百米卷近四载未完,再慢者魂系九州长卷构思营造近十载,草图若干不定,至今没能落墨。余以为只要合乎自然之理,合乎绘事之法,合乎自家之情,合乎文脉传承之道,当可一任挥洒,而理自在其中,神采自当焕然。

——壬午冬题

人到中年,没了过去的单纯,想为的、不想为的,就象两只大手把我死死按在画桌前……,多少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一直操守着时光缝隙里的良知、才情和思想。

 

有些喜欢用泼法绘画的人,往往陷进一个理解的误区,以为泼法来得容易,认为可出现一些意外的自然状态,然后觉得像什么就收拾成什么,特别怜惜那些局部效果和偶然效果,不顾及整体章法,因而,使画面才气韵丧失殆尽。其实,泼墨画是带着脚镣跳舞泼法对画家的要求更高,首先对绘画传统要有穿透性理解和对技巧的刻苦磨练;其次是对大自然要有更充分的认识和体悟;还要对表现对象熟之又熟,另外对工具材料的性能也要了如指掌。否则,盲目信手妄下,从形式到内容必然流于简单化、庸俗化,瘴气满纸,一蹋糊涂,乃至恶俗。

 

有时拿起笔来还真有无从下手的感觉,负担太重,想法太多,劈头盖脸地砸两笔再说,来了!这一笔上去就生发了。这一生发,就一发不可收。最后画成什么样的东西还真不可预测,往往会出奇制胜。名也好,利也好,学术也好,到最后都是绞在一起的,不知道哪个对,要想控制只有靠艺术的自律性。

 ——答记者问

搁笔数日就觉浑身不适,骨筋酸懒,对镜子里的我没有好感,看周围总觉得问题成堆。一场雨后,院子里的新簧窜出来不少,这下让我心情好了起来,一连画了几天画,气也顺了、神也爽了,不小心又开始熬夜了。唉!画了半辈子画,如何说也就这个命了。或许写字,画画有调情顺气之功,的确,我对自己和周围又恢复了往日的放任和包容,这是我的意愿,也是太多人的意愿。

 

我最担心的事情是读画的人因为浮躁时代的影响,而不能耐心地进入我的艺术世界。比方讲,我的泼彩作品,里头的结构、里头的好多东西跟张大千已经走开了。但静不下心来的人就说张大千,一下子就过去了。大家都用石青石绿,他们看到石青石绿就是张大千,甚至一泼就成了张大千。我还是希望能耐心点,能进到作品里去看看再作判断。

                                                             ——答记者问

绘画艺术不讲形式不行,但陷入形式主义的泥潭就会使作品变成公式化的复制,而失去生命力,严格的说作品应该是仅此一个,风格应是蕴藏于千姿百态作品中的内在精神的外化,石涛如此,毕加索也是如此。

 

我也敏感过图式,也试图想建立图式。但我想有得必有失,你得了图式,必然会丧失许多可能性,因为许多东西可能搁不进一个图式里,图式有它的局限性。我不愿意过早地被局限。我认为开放性的图式可能会更宏大,封闭性的东西我觉得不舒服。

 

名利心、使命感都不是艺术本质,2003年春夏之交我画过几张了无挂碍的画,那是宁静带来的安祥,安祥蕴籍的超迈,超迈指归的圆融。

 

画者拿起画笔是最快乐的事,近来我觉得不然,看看鱼游、给花草浇水感觉到无限温馨。一度提起要画画我就不自在,甚至难受。原因是挂碍太多,使命感、学术品位、参展获奖、石涛、波罗克……材料观念、风格题材、画廊、拍卖、包装……信息时代这些太多的东西常常不约而至,真是不知如何下手。真的动起手也就好了,当绘画的自律性一起作用,一切就由不得了。手艺人,只要动手总归是对的。

——答记者问

笔墨走过了从幼稚到相对成熟的过程,她还在演化、派生,其本质是自足、自为、自在的小宇宙,是道的图经。初世牛犊,无知无畏,强暴宣纸者或明察堂奥、玄机在手、信马由缰者皆是大福。

 

江苏画派成就归根结底在傅抱石身上。傅抱石是注重生活的,有大量的写生作品,这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为政治服务。但是他更注重激情的表达,创作过程的潇洒,解衣般礴,淋漓尽致的发挥,情感在瞬间宣泄,所以往往醉后,借酒呀!风驰电掣地用笔速度、压力,形成一个非常有活力的画面,他是个即兴型的画家。相对而言李可染是理性的,呈现的是最后图式很激烈的画面效果,过程被淡化了。黄宾虹并不太注重最后的画面效果,而是内结构。李可染也许觉得再搞内结构,已无可能,他就搞图式版块,他成功了。

 ——答记者问

有一点感到可以自慰的是确实在探索方面有一些积累,也有一些体悟,中国画究竟将怎么弄下去?艺术跟生命本体的关系?对各个方面都有一定的悟性。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累的因素太多了,什么家庭呀、情感生活,包括精神的、肉体的,这些因素太多了。压力太大,人到了四十多岁以后身体上也会小有变化,一会儿牙痛,一会儿颈椎病犯了,一会儿画家的职业病肩周炎也会犯。这些东西往往是没办法的事情,加上我画画的量很大,可以说是个工作狂,这个职业病已经明显地呈现出来了。现在要画小一点的作品马上颈椎就不行,画一些大画状态还好一点。

——答记者问

乱柴皴以最本能、最直接、最畅达的动作来实现精神的放飞,乱柴皴最爽,字的形就是乱柴皴,汉字是多么有意味。

 

把深厚的传统底蕴和丰富的生活积累有机地融入在墨彩之中,既合乎主观之情,又顺乎自然之理,才有苍润、清秀、幽远、雍容、旷达、奇峻、高古、浑穆等境界,在不同作品中有着不同的展现。也正因为如此才使我们在张大千的泼墨泼彩画中领略到超迈的风采。

 

那是一个春天,太湖东山的梅花都开了,阳光灿烂的早晨,亚老就叫他的徒弟小曹,带着我去转转,去写写生。太湖边有些老的鱼村,去看看。主要是爬爬山,花开了,就出去了,带着写生本,就是那种煞有介事的很认真的,准备在外面弄点写生稿回来,爬得高有俯视感的时候,景色确实非常好,怎么看都是画,就跟到黄山似的,看哪儿都是景。结果我来到了一片梅林前,树底下正好有一大堆稻草,已经被太阳晒干了。我在这稻草堆上躺下了,这一躺下,梅花都在我的上方,蓝天映着梅花,小风吹来花瓣有点洒落,落在我脸。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想不起来有没有做梦,反正我睡了。我想有梦也肯定是好梦,一觉醒来,我再下山去找她,她已经画了好几张了。她问我画呢?我说没画,就睡了一觉。等回到家,她就跟亚老告状,当然是开玩笑。她说我一张没画,就上山睡了一觉。亚老说她,你不懂。我感觉当时我是一种贴近,就是人跟自然的贴近。这种贴近与我捕捉景色时是不一样的,其实我们画画的时候也无非是想进入这样的境界。如果画有如此境界,则是不失为好画的。但我们拿起笔来的时候想得往往太多。

                                                              ——答记者问

时代压力迫使我要画两种画:一种是由心而发的,最愿意画的,说是学术也好,艺术也好,艺术本体也好,是怎样摆正与艺术的关系也好,艺术家究竟干嘛?一一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好;再一种就是要画一些迎合大家的画,或者迎合收藏家的画,或者是迎合时局大展的画。我觉得只要是参展的画,甭管是全国美展也好,还是前卫艺术群体展也好,跟我本体艺术追求都不是一回事。我都要违心地去做,都要勉为其难地做。这样子也做了一些,不少的展览都参加过,基本上都是被动地参加,主动出击的展览对我来说几乎没有。

——答记者问

画室里太多半成品,有的象是刚刚开始,有的已经搁了好几年,她们都在等待着我,等待着最后的紧张,最后的抒情,最后的畅怀,那些不太成熟,发展不够充分的作品,我总能让她们生机勃勃。

 

由于我对自然和生命的热爱,常常陶醉于它们的色象之中,年近四十岁才开始觉悟,不消除那些真实的表象,不把藏在物象内部的灵魂转化为诗意的符号,是无法进入艺术本境的,我自觉了不等于解决了。我努力在做转化工作,这是画家的天职,这过程最需要的是自信,我想,我的画会越来越抽象,越来越高级。

 

泼墨——形象的不确定——浑沌——想象力的生动

写画——调整节奏——渐醒——放出光明

 

之间有一块中间地带,是生命存活的地方,我努力看护着它,并在这里给出我的智慧。

泼墨时的感受真是难以言表,那种自由中的紧张,那种对未知的期待和把握,那种时有时无不期而止的东西如神鬼在帮忙。当墨彩泼下去之后,看着流衍交融变化在进行着。我由衷地感谢绘画材料的奇妙功能,也欣慰自己有迁想妙得的视觉经验。在别人看来只是彩墨的任意流淌,而在我眼里已是翠岭丹霞,在别人看来象是群峰兢雄,而我关照更多的是彩墨的碰撞与交融。

 

生命本体面对自然而来的激动,往往不够力量,因为还缺乏文化性,缺乏积淀。冲撞之后,还需要平静下来。举个例子,我在近水山庄的时候,一直想画它。(亚老的近水山庄是苏州东山太湖边上的一个老宅院,明代的建筑,文物保护单位。这里有山有水,使得这建筑非常幽静,我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多。)但当时怎么画也画不好,为什么?因为每样东西都打动我。白墙黑 瓦,月下的回廊、芭蕉、桂花,包括亚老与猴子戏耍的情形,等等的种种动态的与静态的,都在眼睛面前不断地闪烁,不知道抓住哪个。等回到北京半年多以后,我突然间在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房子的大几何形,黑白对比,庭院幽深,阴雨天感觉更幽,如果太阳照着,感觉就不一样。另外芭蕉叶风吹时发出来的声音,加上孔雀。当时院子里养了很多的动物,最后能勾起我,想让我表现的,就是这两只孔雀。有时各自分开了,一只在前院,一只在后院。公孔雀只要一叫,母孔雀不会超过半秒的,肯定是两声咕!咕!第一声是公的,第二声是母的,这两声贴得非常近。它们虽然看不见彼此,可是却有个照应。像这种情形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所以最后我在画这个庭院的时候,我很浓缩,几个重点符号都出来了,白色的椅、桌、房子的造型是苏州最典型的,有点盆栽,两个孔雀,后面一个围墙一收就是院子,再后有山,幽幽的象阴雨天。抓住了这几个基本元素,基本造型,我一画就画了十几张,手法不同,意境各有不同 。

                                                           ——答记者问

跟温柔的宣纸比,日本卡纸如“铁板”一样冷漠,驾驭她要以柔克钢:大胆用水,要情溢于水;大胆用墨,要意漫于墨。

我一生中最大的福祉必将永远的福祉,就是我有一个忠实我的情人,她的名字叫“山水”——睡着时他让我梦游,醒来时她让我笔游,年轻时她让我壮游,年老时她让我卧游。

以中国画大写意为至上大法的人,最精确的表现手段永远是那种最能充分地表达感觉的手段,它无视事物司空见惯的表象。

泼墨(彩)的所有意义在于泼出的“感觉”,而不是痴迷于局部的惟妙惟肖,如果一个人坚持以客观再现的精湛技巧为标准来评价一件艺术作品的话,那只好抱歉的请他,走开!因为他永远无法分享到我在作品中为他提供的那种令人走向崇高与悠远的精神内涵。

在浑沌清穆的境界中,穷理进道,泼墨(彩)法可直抵“太虚真境”,我经常如鱼得水,心手双 畅。

浑沌是我捍卫并终极追求的美学主张,浑沌是我全部诗情和灵韵的安身立命之所,没有浑沌我的艺术生命将无处栖息,当我的才华转为意象躲进浑混时,我的艺术生命获得了永生。

人常云:某某画家下笔有神助,鬼帮忙,神来之笔,不可多得,要知道这指的全是写意画,那种全靠“人力”所为的画,“神鬼”当然不去。绘画艺术技术含量太大,必须有至高的智力方能驾持,最高境界地进入必须要赢得“神鬼”相助,感谢砚边、灯下,“神鬼”常来助我,理由是我画的是泼墨泼彩大写意。

这些年来我可清楚:清凉寂寞之境,“神鬼”多有造访;浑混悠弥之所,“神鬼”最爱出没,唯物欲横流,喧嚣闹市之地,“神鬼”从不光顾。

浑沌之境的追求对画家全面素质要求最高,所以有观者难入佳境就成了理所当然,无可厚非。赢得观众,走近走进你的作品或巧遇知音,博得喝彩,那是偶然,那是侥幸,那是缘份,那属于精神的高层会晤,我要珍惜每一次可能的这样的会晤。

 

一幅油画力作往往耗时数日、数月、数年;一张国画逸品往往仅用数刻、数分、数秒,其精神含量均在其中,入境者方可会意,不达者不与言说。

 

亚马逊河的急流,让我第一次感受到难于恢复正常的错觉——山在走,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惊叹。在我的绘画语境中能否给出令人震撼的错觉:决不可能,又不能不信。

 

是云、气、烟、雾,是峰、岭、崮、丘、壑,是瀑、溪、泉、涧,是海、江、湖、池,是狮子出穴,是山中龙蛇,是老僧禅定,是百子闹春,什么都可能是,也什么都可能不是,一块墨色和一根线条之间都有着太多变数和解数,这是的魅力。

 

素卷的展开,我创作的原动力就似乎证明她自身有一股潜在的持续构造的力量。是她要,而不是我要长,是必然的,而不是选择的。如果从视觉的角度或为出版展览的需要必须将长卷分段处理的话,那么诉诸于目则难免有些缺撼。因此对我来说创作过程中所体验的艺术人生更显出本来的意义。其它功能则是社会的,非独我所为。而独我所为者,画我画也。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与友约访,友不在,只好等候,庭院有芭蕉一株,观察、商量,再观察、再商量,两个多小时过去友人才想起有约,赶回见面。从此我不但善画芭蕉,更喜欢观察事物。

在一次介绍艺术活动的新闻发布会前,主持人要确认出场画家的头衔,别人都有院长、副院长、会长、教授等诸多头衔,惟我只是个著名画家,主持人突然发现如此介绍我会显得太突出,于是就给我加上好几个早就不是的头衔,这样我就被淹没在众多画家的重多头衔里了,主持人明白:只要不同就突出这一基本原理。处事,画画同样,要善于利用这个原理;画面重点鲜明与否,全在节奏的把握和与周围的关系。

论艺术家成就要纵观很多因素。几年的学院生活跟艺术人生的丰富而艰辛过程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成功了,应该承认学院生活的意义,学院毕业了就一定成功,这太荒唐。学院对每个学生的意义,不一定都是正面的,所以人们对学院的期望不必太高,直接看作品,看人这样靠得住。

成就一个“人”,成就一个“艺术家”太难,指望几年大学那是太幼稚了,尤其是美术学院,从招生开始就问题成堆,论概率,后来有一些成就的画家,没上学之前就很优秀,不上学也许很好。不是学院的本意,但是学院确实扼杀了许多人的才情,几年下来,学生竟然忘记了艺术贵在“表达”而不是设计、不是尝试。表达更需要“才情”,设计、尝试只需要“耐心”。如果太注重设计,尝试而扼杀才情,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人读我山水画,是冲着里面的传统情怀,其实我有太多的超现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荒诞情结,在达利纪念碑和马 蒂斯的故居,在卡夫卡的小说和许多富有宗教色彩的音乐里,总能游移我那不知疲倦的浪漫而具哲思、睿智而又荒诞的情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推出一批具有荒诞情结的山水画,也许是因为这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我特别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全方位走向,更愿意解读他们呕心沥血的作品。在广州、北京、南京、上海的当代艺术展上,在各种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和号称前卫架上绘画艺术面前,我的热情投入及独到精辟的解析,使人不能把眼前的杨彦同画山水的那个杨彦联系在一起。

我关心当代艺术,不仅是对其艺术门类和形式感兴趣,更关注他们的精神走向,比如我一直喜欢王广义、王晋、岳敏君、毛焰、丁方的作品,还有那条《绿狗》,我能读懂他,但不知道他们能否读懂我,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去读所谓的传统画。我不知道,但我估计:王广义、王晋之流对中国传统山水画一定有很深刻、独到的见解。

观黄宾虹的画,多少会让我有他在研究画学、穷其画理之感,观刘知白、吴藕汀的画让我感到他们就是在表达,没有作学问的痕迹,这应该是绘画的高境界,刘和吴是两个系统,视觉效果迥异,然而,他们都能让我驻足留连,心往神驰。

黄宾虹的画展上,太多人会近距离仔细察看,那都是冲着笔墨技巧去看,刘知白和吴藕汀的画要保持距离,因为他们的笔墨技巧已经完全化在一种感觉里了,这种感觉没有“学术气”没有“使命感”,只有“人气”中的人性、人品、人格。

    人们追求“绿色”食品,是回归自然,崇尚自然的表现,泼墨(彩)大写意画是“绿色”绘画,因为他最大限度的尊敬和利用中国绘画的“绿色”材料,以回归自然、崇尚自然的心态,把太多的神奇和灵韵用“泼”的方法交给“绿色”材料企盼最大程度的“绿色”生发效应。于是人以“绿色”的方式溶入了大自然,溶入了自己的作品, “绿色”中的“绿色”人营造“绿色”的世界,何等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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